第三十六章 帝宫,父子相谈 1

  大楚国都樊阳,紫辰帝宫坤成殿——皇帝日常居所,此刻格外宁静。

  楚之缔造者——年近五十值知天命之际的太祖百里苍擎仍旧生气勃发、精神抖擞,正批阅由楚各地而来的奏章,守殿伺候的宫女太监知道天子脾气,皆屏息静声不敢哪怕是丝毫打扰。

  偌大坤成殿,殿门大开,殿外万丈光芒普照大地,丝丝缕缕阳光成束透窗而进,将这国家身处最高位之人俯首案间的勤奋身影,印在了那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卷上。

  诚然,他有个不好听的名号——窃国者,然他也确实,这些年来殚精竭虑,统一诸国、结束纷争,将原汉属版图扩大几倍,使百姓安居乐业,上下一片繁荣。

  “陛下,您已批阅大人们奏章许久,于龙体实在是大大不益啊~。奴才斗胆请皇上顾念大楚社稷、天下万民,稍事歇息,品点补汤、用点点心吧。”

  已伴驾十年的随侍太监云升,忽不知何时从侧出现,但见他端一木盘,猫着步走进殿内正中央的金玉龙椅,而后轻缓跪下,音准柔顺,虽几分尖细又似女音,听着却分外恳切、极尽忠诚奴仆之感。

  一边说他一边双手举高过头,将那木盘拖起,洽是楚皇手边,却又不妨碍他继续批览奏折。

  “朕道是谁,原是云升你。也罢,谅在你一片丹心,朕便依了你的忠心。”

  若是旁人如此突兀,楚皇多半会不悦,命人给予轻重处罚,可是对云升,他越发习惯了他的伺候,对他也比对其他奴仆额外宽容。

  却也确实,人往往自己不觉,听着别人在旁说上几句,倒真有他人话中意思。

  百里苍擎便是忽觉几分疲意,遂放下手上折本,手向旁伸,取过一碧玉碗,温度正好,再舀上一勺入口,味亦绝佳。

  “嘘~,不错,今日这汤甚是合朕心意,云升,谁做的。”

  一勺接连一勺,往日只堪堪几口便停,今日楚皇却是被萦绕味蕾的奇妙之感折服,不由龙颜大悦,随口无意问道。

  “回陛下,是宸王殿下从外寻来的新厨,说是做汤和糕点手艺不错,专进献给陛下熬汤、做些糯口点心呢。”

  云升仍高端木盘、身子跪得笔直,手臂似是不感乏累,一直端着、跪着也不见他哪怕是微微打颤。

  端坐龙椅上的楚皇一听是宸王所荐,本就愉快的他在喜悦之余更多了欣慰之情,当即便停下勺,一开口即是赏赐:

  “御厨所做让朕甚为满意,特,赏纹银五十两;宸王举荐亦是有功,赐印竺冰绢十匹。”

  “是,皇上。”云升立即轻快应下,暗道他选择了宸王这根高枝总归是没错的。

  “说起来,”百里苍擎续又发问云升,一边问话一边将玉碗放回盘中,另用象牙筷夹起一块碧透晶莹点心,“朕宣宸王觐见,宸王怎的还未到。”

  他话完,才将筷子移近嘴边,将点心放入口中,然对他那二儿子迟迟未来一事,他话中似并无多少气怒,只是平淡地问询。

  “回皇上,宸王殿下该是即刻将到了。”

  不言主子功过,说话避重就轻、模棱两可,当奴仆其实也甚是不易,最是人心难测,何况还是圣心?

  “哦,好。”

  那点心似也很符百里苍擎胃口,他又夹了一块,忽像想起什么,突然来了趣味,移动着夹糕点的象牙筷,他又接着笑问:

  “朕赐礼部尚书女,叫什么来着,哦,朕想起是叫秦玥。朕赐秦玥完婚于玮令侯,算算日子,二人已婚成了吧。”

  “皇上虽日理万机,可记性仍旧那么好,叫奴才万分佩服。”见缝插针,云升连忙一记谄媚奉上,“昨日正是七月十五,秦玥已奉圣旨嫁与玮令侯了。”

  “哦?”

  百里苍擎呢道,似是趣味更大,吃食对他少了诱惑,但见他将筷子放回盘中,整日沉酌威严、无半分笑意的脸庞上忽闪露微微笑容,见云升仍跪,他又轻柔做下吩咐,

  “起来吧,跟朕说说这二人成婚两天可有何趣事发生,叫朕听着乐上一乐。”

  “奴才谢皇上隆恩!”

  跪得已好不难受,云升一听皇帝让他不跪,恨不得立即站起,可他当然不能,在皇帝面前,一举一动都要注意,遂缓起,一边起,一边组织言语。

  “那秦玥虽是礼部尚书女,可家教举止全然不似大家闺秀。昨日成婚至半途,她竟命人吹呐打鼓、一路向沿街两道百姓派送糖饯,婚礼沸沸扬扬、也可称热闹非凡。

  但奴才却闻,百姓私下里都说她不知礼义廉耻、傻了,嫁给傻子还无比开心。”

  “吹呐打鼓、派送糖饯?”百里苍擎反道,大手不自觉轻拍几下檀香紫檀制龙案,“哈哈”大笑出了声,偌大坤成殿霎时回荡着一片爽朗又自带威仪之音,

  “有意思、有意思。朕无意间指婚,倒是把怎样的人指给了那玮令侯?”

  笑后,他像是意犹未尽,依旧继续深循下去:“可还有事,再说出来,叫朕乐呵乐呵。”

  “儿臣百里玄钰奉召前来,参见父皇。”

  云升正要继续说着,殿里却忽来一意料之中、又叫人突然惊喜的年轻男子,正是奉召珊珊来迟的宸王百里玄钰。

  一进到殿里,便见他立即跪下山呼、行君臣之礼——缘何不喜深宫、更喜江湖?他其实尤为讨厌宫中这诸多拘束。

  “钰儿来了?”

  百里苍擎见儿子终至,立即喜道,激动得离开龙椅,快步下了台阶,虽晚了时辰,他也仍分外欣喜。

  他知这儿子心性、又对他尤为疼爱,所以对他不守规矩之举,也并不多加责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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