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五十七节 我认输

  墨君懵了,现在这是……什么状况?

  他飞奔出家门,望向高悬的匾额,确确实实就是他家的官宅没错!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了?

  他又冲进去找了一圈,确定不是自己眼花,气急败坏地扑出门,四下张望。继而奔到街对面,猛拍人家的门环。

  “即墨侍郎家?”应门的婢女想了想,说,“早上老爷出门的时候,是听见对面有动静,好像挺多人都聚在街上似地,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。”

  即墨君这又冲到另一户去问,得到的答案差不多。

  最后,在邻家问到了一个确定的答复:“即墨大人的举家迁走了!”

  即墨君焦急地指着自己:“我就是即墨君,我是那家的次子啊!”

  “哦?”对方只是个仆人,没见过这位早出晚归的即墨侍郎几回,遂纳闷地反问,“那你为何没跟着搬走呢?”

  即墨君顿时一阵头晕目眩,这都是什么事?

  怎么都不知会他一声,搬家了?迁居到什么地方,他身为即墨家的一员,就算没有置喙的份儿,也总该知道个去处吧?

  他立马驱车前往父亲的各位好友处,打听家人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,谁知人人都摇头说没听闻他父亲提过搬迁的事情。这真是诡异了!

  “有没有捕手快手在!”

  即墨君一路呼啦啦吼着冲进京都衙门。把阿青吓了一跳。只见前者疾奔到他面前。心急火燎地拽住他地胳膊:“青少侠!快派人手!”

  莫非京城哪里着火?或者豺狼虎豹蹿进城了?

  阿青也跟着紧张起来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  “我家人不见了!”

  “……哈?”

  “我爹娘姨娘还有小妹,不知去向了!”

  即墨君那个急啊,阿青那个茫然啊。

  “你……即墨大人,如果与家人在闹市走散了,你应该回家去等,这样胡乱要求出动捕快寻人,是不合规矩的!”阿青一本正经地说完,转身想回署房去。

  谁知即墨君拽住他就是不放。

  即墨君飞快地说:“你听我讲完!我家里现在空空如也,没一个人,邻人说是迁居到别处去了,可是我还在上朝呢!为什么家里乔迁我会不知?”

  “是啊,为什么即墨大人你会不知道呢?”阿青无奈地反问。

  为什么越听越觉得这位即墨大人脑子有问题(脑残)?以前没觉得的嘛……

  即墨君也是扶额,以前没觉得自己跟这群人有沟通障碍,怎么到了真有急事的时候,就这么难说通?“青少侠,你不明白。本官(终于想起用本官了)是指,家人在并无告知的情况下,突然全体失踪,徒留一座空无一人的宅邸而已!”

  阿青同情地看着他:“那说明,你真的很讨人厌?”

  “不是!”

  即墨君忍不住吼了起来:这人是存心戏弄他还是怎样?呃,就算他讨人厌,那也与这名捕头无关!现在他要找人!

  见跟阿青扯不清,即墨君调头狂奔离去,冲向京卫指挥所。

  此时的指挥所衙门里,秦之纥跟人刚交接完,正盘算着去吃点什么消遣,迎面撞过来一只即墨君,吓得他胃口也没了,就惦记着这人又想来套话整秦斯来着。

  “即墨侍郎,有事吗?”

  “请让开!本官有急事!”即墨君说着,把秦之纥纸人一样拨开,一头扎进衙门里。

  没一会儿,他就又风风火火地一个人冲了出来,这回直奔大理寺。

  “即墨侍郎,好久不见了啊!……哦,你问令尊?他昨天接到调令,今儿起就不在大理寺报到了。”

  “啊,调令?”

  为什么父亲没有跟他提起?

  “嗯嗯,是呢,现在地方上的官吏不都往京里调嘛,总得有老资格的人去地方上不是?令尊好像是调往北方的,哪个州?这个,老夫就不清楚了咧……”

  北方……

  这个时候,父亲却被调离京城?

  既然是刚出发不久,那应该还能追得上!

  即墨君匆忙回刑部衙门,跟同僚借了些银两,奔出门去雇了匹马,从京城西门追出去,沿着大路一直向北狂赶。

  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,他望见了前面慢吞吞行进的车队,追上去一看,果然是自家人的车。

  “停下!停下!”他冲到队伍最前,翻身下马,车帘一处处撩开找他爹,“爹,你这是在做什么?被人使绊子调出京,为何不跟孩儿说一声,孩儿可以跟吏部商议,教他们撤销调令啊!”

  即墨老爹手抖了起来,终于给即墨君吼了回去:“我是趁还来得及,赶紧走!”

  “诶?”

  “你以为你惹到的是谁,可以让你做个大英雄,可以名留青史!你就不想想,人家有多少手段,可以搞到你遗臭万年!”随着怒吼,车内飞出不明物体,落地才看出是包袱与书卷等,想来是老爷子气不过,随手抓起物件砸儿子。

  “爹,先带家里人回京好不好,这回的麻烦,孩儿会妥善解决的!”

  “你给老夫回去!你回去!老夫带着妻女新官上任,老夫不认识你这个孽子!”

  车队停下,即墨家的主母下车来查看,只见自己的儿子被老爷像赶流浪犬一样地赶,嫌叫花子一样地嫌,不由得心疼,转身吩咐妾室:“

  你去给老爷消消火!”

  小妾加上几位家仆,好容易才让即墨家的两名男子安静下来。

  即墨老爹说什么也不回京,即墨君也不回,一路跟着。到了临近的驿站,一行人停下歇脚,父子俩找个僻静地方,好生谈谈。

  “爹……”即墨君轻唤一声。

  过了这么一阵,即墨老爹也镇静下来了,他说:“君儿,你要做什么,就去做,爹今儿就成全你。带你娘和你妹去外面避避也好,不算坏事。”

  “不成,爹做了半辈子京官,如今孩儿也希望在京城替爹养老,让爹娘享清福。”

  “胡说什么?”

  即墨君道:“爹,回头吧,现在还不远。秦斯那边的事情,我会去办的,一定不让爹再烦心。”

  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
  “字面上的意思……”即墨君低首道,“孩儿去跟秦斯赔礼道歉,让他不要再作怪。”

  即墨老爹有些动容,劝说:“老夫养出来两个儿,君儿最乖顺,难得顶撞一回。老夫乐意看着君儿仰首挺胸,不愿意你就这么折了。你还是自个儿回去吧,万事小心。”

  “不了,孩儿心意已决。”

  “为何呢,你不是劝为父的只要再忍耐片刻即可么?”即墨老爹回身,责备道,“为父决意成全你,可是你的志向,难道连生离的挫折也敌不过?”

  “不是的!”即墨君说着,突然跪下了。

  他说:“方才孩儿想通一事,即使是爹认命被调离,秦斯也可派人暗害爹与娘,从而迫使孩儿丁忧在家,不得过问朝事。孩儿斗不过他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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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即墨君很想起身走人了,但是他克制住这个冲动,好声好气地跟父亲道歉:“爹,就这么一回,孩儿明白你在外受连累了,但请忍耐少许时日,行么?往日爹你教给孩儿的道理,现在正是辩明的时候啊!”

  现在?

  现在即墨老爹挺后悔教出这么个孩子来的,他居然认为跟同僚交往密切叫做同流合污……

  那他老爹跟多少人同流合污才混到现在这个官位啊?

  死小子,尽找麻烦!

  即墨君注视着他父亲的双眼,脸上已经显露出悲愤的神色来了。秦斯的恶行,朝中不是没人如此揣测,他不过是想要做揭发真相的人,令亡者瞑目而已,难道就连父亲也反对?

  一滴冷汗沿着即墨老爹的脖子滑下来。

  儿子不知不觉已经长大成人了,有自己的见地和坚持,他居然还反过来求自己多加忍耐?这……

  即墨老爹动了动嘴唇,问:“那……你想与秦斯最后决战?”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“有把握吗?”

  “没有!可是孩儿不能坐视了!”即墨君回答,“不仅这回谋杀群臣案,关键是秦斯依然继续与锡师朝联络,不知何时,又将生出新的法子危害朝纲!这恶瘤不除,指不定何时,就开城门迎请敌方入内了!他做过一次,难道不能做第二次?”

  “若是你最后仍不能扳倒秦大人,君儿,你打算如何做?”

  “诬陷重臣,有官职相抵,罪不及死!”更何况东宫还是会顾念着情意的,这一点,即墨君有信心——东宫就是个天生护短的人,“若再受暗害,那就是孩儿命不好,请父亲早些逃离就是!”

  “你……”

  即墨老爹听得心痛又恼怒,猛然站起,再去拎了家法,指着即墨君道:“年纪轻轻,不懂得隐忍,偏要锋芒毕露!是你的官位来得太容易,不知道珍惜,还是怎地?”

  即墨君硬着脖子,说:“或许正是如此!”

  “原以为是上天给即墨家一个机缘,谁知道是孽缘!不如就在祖宗面前打死你!”即墨老爹杖头一扬,咬牙切齿地下令,“请假十日,不准出家门一步!给老夫好好反省!”

  “不行!孩儿约了要人,明日相见,搜集秦斯通敌的证据!”

  “你、你当真要气死老夫!”

  “孩儿不该不孝,更不敢不忠!”

  “还顶嘴!”家法再次高举,但是却没有打下去。

  即墨老爹喘着粗气,踉跄退后两步,将家法杖子胡乱放回架上,歇了一阵,失魂落魄地离开祠堂。

  即墨君跪在牌位前面,似赌气,似内疚,半晌没有动弹。

  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声响,即墨小妹担心地朝里面看看,见二哥没有被打死在堂前,遂放下心,回去给几名女眷转述事情经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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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秦挑挑眉,望着张缇的手,就是这只手,半个时辰前从她嘴边虎口夺食,抢了一杯酒去,说是代替她饮了,弄得众人尴尬不已。

  她明白,张缇一定是谨遵医嘱,不让她碰酒水。

  可是,中原历来的习惯,就是酒桌上谈生意,不跟对方打成一伙,谁跟你论交情呢。

  “对了,即墨君那边的事情,咳咳、张大哥办得如何?”她决定什么也不说,免得伤了张缇的心,还是先来关心一下即墨君的情况吧,“听说他仍在活动呢?”

  “嗯,那小子挺硬气,”张缇笑笑,“不过东家的方向是对的,他那个爹是软骨子,一块玉就吓得汗都。”

  秦听了却不觉着开心:“人家是好人,张大哥,不要欺负得太过了。”

  “是是,张某是恶人,欺负不到更恶的东家,只好拿软弱可欺的人果腹嘛。”张缇说着,再次从秦手中夺走物品,这回是她的扇子,“东家,现在天凉得厉害了,再发热,也不能贪凉,明白么?”

  秦摸摸自己的脸,似乎确实烫起来了,怎么现在发热已经成习惯了么?

  “若是即墨君不肯放过我,我该怎么办……”她无奈地摇摇头,“难道真的没办法让他收手?弄得面红耳赤,那该多么难看啊。”

  “只是面红耳赤倒还好了。”张缇道,“东家,你想,他若是把几人的证言四处散播,你的名声会怎样?就算最后让他赔礼道歉了,他能挽回你的清誉么?”秦的清誉本来就那么几根了,再折,可就真没有了啊。

  至于叛国之罪,不好意思,张缇和秦从不认为,东宫会相信即墨君的指控。所以这个根本就不是问题。

  “像他这样热衷于扳倒东家,是否也从另一方面说明,东家是个相当有份量的对手呢?”张缇玩着秦的扇子,笑道,“啊呀,张某竟然有些羡慕即墨小公子了,能充满斗志地与东家相争,再怎么失败也决不气馁,这本身就是一种才能嘛!”

  “别奚落人家了,张大哥。”秦摇头。

  “哪里,不过是张某想到东家与即墨公子惺惺相惜的场面,觉着挺有趣而已。”

  张缇说着,点点头。

  “东家,可否让张某再去走动走动?”

  “张大哥想到什么法子了?”秦询问着,格外加重了一点要求,“咳咳,不可以伤到即墨君本人的名誉与地位。像他这样的臣子,监国还是需要那么一两个的。”

  “知了知了,东家也需要人来搭棚子唱对台戏吧?”张缇顽劣地一笑,“张某会酌量,给他一个小小的告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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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爹?”

  即墨君每天回到家宅,第一件事,就是去探望父亲,跟他问安,随便询问一下衙门的情形。以免父亲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他都不知道,那就无法及时想出对策了。

  可是今天即墨老爹周围的气场好低。

  走近一丈内,即墨君就陡然添了一层鸡皮疙瘩,寒气从脚底下冒上来。

  即墨老爹背对着他,不吭声。

  “爹,发生何事?”即墨君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,“是衙门那边又出事了?是不是秦斯……”

  即墨老爹转过头来,神色一如平常,甚至还带上了点微笑在内。他说:“君儿,你在胡乱猜测什么?”

  “不是么?”

  “没有,你多想了。”说着,做父亲的转身离开屋子。

  即墨君还是觉着不对劲,但问问几位姨娘,都说老爷没什么变化,应该是他想多了。追究不出来个所以然,即墨君索性不再去想,回屋继续书写他的指控材料。

  搜集来的消息足够多了,他甚至连帛阳跟二品真人私下有交情,真人跟张举人又情同父子,张举人跟秦斯这对主仆感情甚笃……都一一记录在卷宗内了。

  这份卷宗拿出去,展现的便是秦斯与西朝解不开的联系,千丝万偻,斩也斩不绝。

  不止秦、张举人,连秦之鳞也是要落马的。

  另外,即墨君很想找到曹寰也在暗通西朝的证据,这样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,把监国身边与秦斯相关的势力除尽,以免其死灰复燃——秦斯貌似很擅长这手,他得多提防。

  写到半夜,睡一个时辰,起身赶早朝。

  府里一片安宁,人人都正在沉睡,只有一名小仆伺候即墨君洗漱上车。

  即墨君回头看了一眼,安心离去。

  然而,当他退朝之后,偶然想到将卷宗忘记在家宅内,赶回来拿的时候——

  整个即墨府竟然空无一人!

  下人也好,家人也罢,就连小妹住的绣楼,也是人去楼空……

  即墨老爹软趴趴地背靠着房柱坐下:“不肖子啊,你还想着斗?秦斯怎么惹你了,不就是比你高几级么?你有本事把刑部上头的人扯下来啊!”

  “爹,不是这样的……秦斯罪大恶极,残忍杀害数十名老臣啊!”即墨君严正道,“若不将他绳之以法,天理何在?”

  “天理是什么?你怎么就不能睁一眼闭一眼,好生过日子?啊?”即墨老爹说得痛心了,揪着衣襟道,“唉,当初反贼横行,举家都逃难去,折腾一通,这才安生几天?你又要给老夫起风浪……”

 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?

  这一点上,无论父亲是强硬或者哀告,即墨君都不会退让。

  他说:“爹,以前是尚未得到监国大人信任,孩儿才假意奉承,与秦斯等人交好。但父亲也知道,以孩儿的性情,眼中本就揉不得沙子!”

  “你为了这个家,揉一揉,可否?”即墨老爹坐正了,跟儿子谈判,“你还有小妹没嫁出去,老夫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。君儿,你就行行好,不要闹了!”

  “爹,孩儿没有在闹!”(未完待续,如欲知后事如何,请登陆,章节更多,支持作者,支持正版阅读!)<div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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