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一节 山大王

  “奇怪……”

  秦姒在石台上展开地图,仔细研究着。

  这座破落的道观是他们暂时的栖身之地,外面有群山遮掩,观内有山泉,还有一处荒废的菜园。当然秦姒所说的奇怪,并不是指这个道观怎么没人打理了——年景不好,道士也是要想法吃饭的。

  东宫从门洞外面探进一个头,见到四姑娘在此,他连蹦带跳地蹿进来,把鼓鼓囊囊的袖子藏在身后。

  “四姑娘又在操心什么?”

  “敌军追击的路线,好生奇怪……”秦姒撑着脸颊,纤细的指尖沿着地图上的行军线路,缓缓划动。

  东宫笑吟吟地说:“考虑这个作甚?反正你不也说了,人家根本没安心跟咱们硬碰硬

  “别人施舍的逍遥,能安心享用么?何况——”

  秦姒说着,脑中似乎有一条线滑过水面,稍纵即逝。她凝眉思索刚才想到的是什么,原本还有半句话,也不急着接下去。

  然而,东宫可没觉得他应该保持安静,乖乖地凉在一旁等待。

  他轻手轻脚地再接近一步,突然将袖中的东西掏出,往秦姒头上洒去!

  “哇啊!”

  秦姒吓了一跳。发觉有许多轻飘飘地玩意从自己头顶上滑下来。她捉住其一。展开掌地花朵。还有被某人粗手粗脚弄掉地花瓣。铺了一桌。并不能算香味地泥草气息充盈四洋地邀功。“本宫看向阳地山坡上开了许多。想起宫后苑也是时候鸟语花香了。忍不住偷了些春意回来。免得四姑娘整天冥思苦想。连春娘都错过了

  秦姒好气又好笑。拍拍自己地头发。将挂在上面地花朵取下:“已入夏了。殿下。”

  送花什么地。对她可是一点攻击力也没有。

  搞不好反过来。她送东宫花地话。倒会令东宫受宠若惊也不一定。(不要乱来哦。)

  “入夏又何妨。有花看。就都是春景啊!”东宫拉住她地手。“来来来。四姑娘。咱们出去逛逛。难得停驻在幽静又少人烟地地方……”

  ——停在这里是稍作喘息,不是给你游山玩水的好接下来该怎么走,另外,再等着霍将军领人打野味回来……”

  当然,临时跑出去打点野味,是肯定不够两千人食用的。这个不过是怕东宫吃炒米吃腻味了,给他调剂调剂而已,算是霍亦州的一番心意。

  而东宫的回报,就是越发生龙活虎,越发能折腾……

  “等什么等啊,他们迟早了秦姒就往外跑。

  趵斩端着半碗竹叶芯(他拿来当做困难时期的零食,也可以泡水喝……)从侧殿过来,恰好见到东宫将秦姒拽走。

  “呵,传闻秦小弟与监国交好。如今一看,果然是情谊匪浅哪。”

  他嘀咕一句,晃到石桌边,拂开满桌的野花,将碗搁在桌上。看着秦姒来不及收起地地图,趵斩回忆着夏县军进攻与撤退的路线,若有所思,亦是若有所得。

  “嗯……个中玄妙,不知秦小弟发觉了没有呢?”

  东宫拖着秦姒,一路冲出道观。冲出夏军的营地,也不管别人在后面劝他回观里,只顾朝前跑。

  “殿下!”秦姒完全是被他拖着在走。她发现,要是再不严肃抗议的话。东宫真的会拖她拖成习惯的,“殿下。你刚才就是这么跑出来又奔回去的?”

  “没有啊,方才那回。本宫是翻墙出来的。”东宫嘿嘿一笑,“现在带着四姑娘,当然不能做不雅的举动啦!”

  撒丫子跑算很雅地举动么?

  “殿下,稍息一会儿吧,我这都喘不上气了!”

  东宫回头看她,上下打量,认真评估道:“嗯,这回糊弄本宫!”说罢,停下脚步,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拂开上面的草叶,吹飞还在逃命的蜘蛛,彬彬有礼地(显然这是心情好装出来的)请秦姒坐下休息。

  秦姒脚步停下,脑袋里又琢磨开了那张地图的事情。

  东宫浑然不觉,尚在开开心心地讲述着自己经商的事迹,等到他发现秦姒神游太虚的时候,已经把山庄怎样布局地都讲过一遍了。

  摇晃她,要求集中注意力,东宫继续表现自己,说起那个镖局和他的商铺街计划。

  然后他郁闷地发现,自己又需要摇晃秦姒,以让她专心聆听了。(使用前请摇匀,如有沉淀物属正常现象。)

  “殿下,你说你的,我想我的啊……”秦姒小小声地咕哝着,“你我互不相妨嘛。”

  东宫不满地扬手,啪,在她眼前击掌。

  “什么叫做互不相妨?本宫找你出来,就是要跟你相妨的!”一口气说完,他猛然察觉不对劲,立刻改口,“呃不对,本宫是说……邀四姑娘出来走走,就是希望,你能多看看山水,看看本宫,不要老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四名统领之间啊!”

  这四人,指的当然是趵斩、霍亦州、齐云天、二寨主。

  四姑娘在军中,能做的事情太多了,除了三名武将之能暂顶,什么都能给出独到的分析,而且大家一个比一个地信任她,皆会认真听取她的意见。

  但是,于大军的指挥而言,东宫是插不上嘴地。他不熟悉地形,不了解军情,不知道轻重,更不通晓敌情。他除了站在旁边作精神旗帜用之外。还真的派不上啥用场。

  简而言之,东宫觉得自己没用,被孤立了。

  那些人,需要的不过就是东宫这个招牌而已,在这之前,用一个假监国就能达到同样地效果……

  他委屈啊,从没受过这种冷落。

  东宫倾身,从身后环抱着秦姒,半带撒娇地说:“四姑娘。少你一时半刻,夏军不会塌了天的……就陪陪本宫嘛……好不好?那劳什子地图,哪里有本宫好看?”

  跟地图吃醋?

  秦姒噗地一声笑起来:“是啊,殿下生得最好看

  东宫也不管她是否在调侃取消自己,总之只要四姑娘地心思回来,安安静静听他说话,那就是好的,他成功了。

  就着这姿势,他在秦姒耳边说:“四姑娘。本宫想你。”

  秦姒愣了愣。

  “想得不行。日也思夜也想,梦里都是四姑娘。”东宫继续说着。发觉秦姒想回过头来,他急忙搂得紧些,不为别地,他脸红了,不愿意给她看见。

  他觉得丢人。

  但是他还想说。

  “本宫梦见你不要本宫了,你有鲲鹏扶摇直上的能耐,本宫却什么也不会!”

  秦姒抬手,拢住东宫地头发。轻声道:“胡说的,殿下懂得许多事情。”

  唔哇,第一次这么近听四姑娘说话呢,声音就像是从脖子里面发出的一样,听得人心酥酥麻麻的。

  东宫的心飘了起来,他往秦姒肩窝里蹭蹭,开心地问:“哦?本宫会什么?说来听听。”

  秦姒安静了。

  ……有些问题还是不要深究地好。

  她微微地转头,说:“殿下是怎么了,突然变得这么爱撒娇,还想听好话……”这是明显的转移话题。以进为退,不过不慎掉进温柔乡里的人是没办法注意到的。

  “好话谁不想听,真心话难得。”东宫轻声说着。“本宫单枪匹马北上,闯入墨河境内。就是为了找回四姑娘啊。这么辛苦,四姑娘却忙得不可开交。连独处的机会都那样少。”

  秦姒安慰地摸着他的手背。

  就听见他说:“什么时候你能不当秦斯,好好地做四姑娘。什么时候才可以专心致秦姒像被电到一样,飞快地收回手,推开东宫。

  “殿下,你在说什么?”

  “嗯?”刚才气氛好好,怎么突然四姑娘就变脸了?他说错了什么?

  认真回忆方才飘飘忽忽时候说过的话,东宫心里叫着糟糕,急忙澄清:“四姑娘,你误会了!不不、本宫只是一时没注意!说话没多想!”

  见秦姒防备的眼神不变,东宫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冒了出来。

  “真地是说错话了啦!本宫向你陪不是还不成么?”说出道歉的语句,这已是他的极限了,在他心中,如果自己做了退让,对方还执意翻脸,那就是不识抬举。

  当然,四姑娘是不需要抬举的。

  她起身,掸掸粘在衣角上的草屑,答道:“殿下,出来这么长时候,也该回营地了。”待她转身,东宫才看见她的脸色。

  ——很不妙。

  她果然还在生气。

  见佳人气鼓鼓地扭头离去,东宫急忙追上前:“秦晏,你听本宫解释啊……这个真的是一时口误,是意外

  秦姒不吭声。

  “本宫绝对没有那个意思,你想,离了秦斯,本宫要靠谁来做幕僚呢?没别人了啊?”在哄爱妃的生死关头,就请即墨子音暂时隐身,当做么可能真的希望四姑娘你退出朝堂呢?那是一时糊涂,被四姑娘身上地香气给弄迷糊了,不知不觉就……”

  秦姒停了停脚步,却只轻哼一声,便又快步向前。

  东宫只好再追上去:“四姑娘你相信本宫嘛……无心之过啊……咦,回道观不是这边吧?啊啊,别再气了啊……”

  这边走得急,赶得也急,却突然听见林中传来沙沙声。

  秦姒当下立定。略退半步,警惕地四下张望。

  东宫见她停了,连忙抱在怀里,陪着小心哄哄:“本宫发誓,将来一定不会再说这种话,连念头都不动它一动!若有朝一日打破誓言,那就——

  东宫这才发现秦姒在他怀里已经全身僵硬了起来,并且双手抓得他死紧。

  沿着她的视线看去——

  距离他们大概有十丈的地方,草丛里站着一只半人高的……全身带条纹的……头上写着三横一竖的……他在屏风上面时常见着的……

  顺便补充。秦姒在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之类的节目里面也看过,最早大概是在西游记里面欣赏到地……

  ——所以两人一时间都吓懵了!

  秦姒其实很想再往后退的,可是,东宫把她搂得极紧,并且他地双脚像是插进地了一样,纹丝不动!

  那只山大王一直盯着他俩。

  心跳声。

  秦姒真希望这是在做梦,用力一睁眼就醒了。

  ——这算什么运气,还记得几年前跟东宫进山里,遇见的是野猪。这回的是升级版,直接遇见老虎,再下回,会遇到什么东西啊?谁能告诉她?

  东宫地三魂七魄终于在长征之后胜利回到体内,只见他把秦姒拨到身后,咬一咬牙,抽出了随身的匕首。

  当然,一把匕首,想对付拍击力那么惊人地山大王。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。

  但是拿来给自己壮胆总行

  秦姒看着东宫,从她这个角度,只能看到他吓得毫无血色的耳朵,相信一定是冰冰凉凉很好摸地了,不过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。

  她悄声说:“殿下,我听说,虎是不懂得爬树地。”

  东宫唔了一声,言语中带着一丝惊喜:“本宫会!那本宫数一、二、三,你就……”

  “……我也不会。”秦姒面无表情地说。

  “也许急起来了,就自然会爬的。这个请殿下不用担心。”

  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,能把自己的命放在也许上么?叫他不担心,他就不担心么?它若是扑过来,大不了本宫与它拼了!四姑娘。你趁隙快走!”

  秦姒拉拉他的衣角,本想说什么。却还是没说出口。

  她盯着老虎,轻声道:“殿下。你身上,有带火绒

  如果是以前那个小东宫,一定会回答她“那是什么”,实际上他也这么干过。但是,经历过皇城地底秘道历险的他,身上必会带着油布火绒等物。

  “……有。”东宫回答,他手中的匕首在颤抖,可是他挡在前面分毫不让。

  老虎巨掌向前,试探性地朝着二人迈了一步。

  “脱衣。”秦姒道。

  东宫听明白了,立刻剥下自己的外着,打了好几次火,才引燃火绒,继而吃力地点燃了衣服。秦姒接过他手里地匕首,砍下一根在树枝,将燃烧着的衣物挑在枝头,正对着老虎。

  “殿下,现在你可以上树了。”她的声音格外镇定。

  “那你怎么办?”

  “记得拉我上去,我还年轻,没兴趣以身饲虎。”嗯,很冷静,很明确。

  东宫蹭蹭蹭两三下便爬上一棵大树,问:“本宫这里再烧一件?”

  “不急。”秦姒将树枝然后开始学习爬树……

  其实她神智再清晰,手脚也还是被吓得挺软的,这下完全使不上力气。但是想活命的念头十分强烈,以致她坚持抱住树干,绝不放弃。

  指甲传来剧痛,可以忽略。

  只要命保住,随它怎么痛都好!

  衣服烧尽之后,秦姒终于爬了上去,准确地说。最后几尺完全是东宫拎住她的衣颈,硬拖到树杈上的。

  爬上去之后,秦姒便紧紧抱住东宫不放了。

  东宫两人担心不够高,一手搂着四姑娘,另一手施力,再往上攀了几尺,这才停下喘口气。

  “好了好了,秦晏,现在不用害怕了。”他安抚着受到惊吓的秦姒。

  奇怪。刚才她一副超常镇定的模样,现在居然全身上下都在发抖?在人前,面对刀枪,面对怒眉威吓地时候,也不见四姑娘丝毫胆怯的吧?

  轻柔地哄,因为东宫实在担心她会给吓得哭起来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话说回来,还没见过四姑娘哭地样子呢,什么时候能看看也好……(什么趣味!)

  秦姒闷在他怀里。不肯抬头。

  老虎见了火光,一直不敢靠近,现在到树下转了几圈,甩甩尾巴,没趣地走了。

  东宫等了半晌,不见那山杀回马枪,稍微舒了口气。紧绷的神经一放松,他轻抚着秦姒的背,说:“想不到四姑娘怕成这样。呵。不过是只凡兽而已,本宫将来可是真龙,比它强上千万呢!”

  这个时候大放厥词,也不想想刚才打算跟凡兽拼命的是谁。

  秦姒说:“殿下,我不怕人,再凶悍的人,总有可商议的地方。而飞禽走兽,那是很难跟它打商量的。”

  “是啊,就算本宫告诉它,只要不伤本宫与四姑娘。将来一定赏赐它百亩山林、千只鸡鸭,它也听不懂。”东宫顺着她的话说笑,也顺着她地背脊。缓缓地抚摸安慰。

  秦姒地双手本是圈着他的腰地,现在慢慢放开。改为搂住他的颈项。

  而东宫则将她地手捉住,轻轻地舔吻着受伤的地方。

  “四姑娘。”

  “这算不算同患难?”

  “不算。”秦姒闭着眼。轻声道,“只是一同受到惊吓。过了就好了。”

  东宫有些不解:“本宫听说,夫妻是要同患难共富贵地,也即是指,哪怕本宫穷困潦倒,变成乞儿,四姑娘也一定陪在本宫左右。”

  “胡说。”

  秦姒摇头,继而睁开眼,望着东宫:“殿下是真龙天子而且,若是我在身侧,殿下不会有窘迫潦倒的时候。”

  “……本宫只是说说罢了。”他当然相信四姑娘可以把两人照顾得很好,只是人都喜欢作假设,然后得到一个答案来安慰或者打击自己。

  回头想想,作出什么乞儿地假定,真是说笑而已。

  他再不济,也不可能落魄到那样地地步。他习惯高昂的头要怎样才能低得下去?皇室的威严何存?他宁死也不愿意失去颜面的。

  现在他过得不坏,有美人在怀,有兵力在握,可元启帝究竟如何了呢?

  仰望天空,他叹到:“若父皇真的有个三长两短,本宫应当怎么办?”

  “接管朝政,我会替殿下打点一切,朝中群臣将一齐上奏,请求监国登基……”秦姒说着,方才紧张过后的乏力感袭来,阵阵睡意笼罩她的全身,她轻缓地述说,“……不过,那得是在殿下重建朝纲之后……”

  “重建?”

  “……在夏县,我已建立朝廷结构的粗坯,如今随军而行的,有形似六部地六房差吏,而谷家庄的庄客中……”

  秦姒慢慢讲述着,东宫安静地听她说,心底阵阵暖流涌动。

  他低头在她脸上偷香了一个。

  她睁开双目看着他,眼中还留着一片将睡未醒的茫然。观觉着脑中轰地一响,不由自主地就攫住她的双唇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
  是夜。

  “监国与秦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道观的!”

  霍亦州急得很,问及众人,说午后的有,说黄昏的有,说清晨的也有。

  ——搞什么,清晨时候他还没带队去打猎好不好?

  “两个大活人,还是军中的重要人物,怎会说不见就不见的!”齐云天亦站出来训话,显然他忘记今天轮到他们山贼党值守了,“还不快去找回来!夜里山中豺狼虎豹地,这两位大人物,军中谁都缺不起!”

  霍亦州看向旁侧立着的人:“趵大人,你整日都在观内,是否见过监国与秦大人的踪迹?”

  “没有。”趵斩回答,“午后时分,我到庭院里去歇息,之后睡了一觉,一直没见到秦小弟与监国大人地面。因此,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消失不见的。”

  齐云天听得阵阵心寒:“这……”

  “唉,还是快去找寻将士,分配搜寻方向与距离。

  山中火把攒动,呼喊寻找声不断。

  当霍亦州等人终于找到那一堆衣物灰烬,并且朝上看地,他们的监国大人与秦大人依偎着,在树上睡着了。至于下来以后,两人都腰酸背痛兼被蚊虫咬了许多疙瘩,这个是小事,可以忽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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