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节 在下从无虚言

  “本宫在外的这段时日,庄里可有发生要紧的事?”

  东宫大步行到廊下,回头看向跟在身侧的张缇。

  后者把儒巾的两条尾巴甩到身前来,捻着玩着,一派悠闲。

  见东宫发问,张缇露齿一笑,死不正经地回答:“庄主,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‘或许’是没有的,但为谨慎起见,在下整理各项庄务记入行事册,如今册子就放在庄主案边,敬请过目呢。另有不少庄外商号,致函本庄洽谈买卖事宜,在下也已经按要紧程度分类放好了。需要庄主亲启的,则单独放在书架左首。”

  他说着,抬手请东宫入厅办公。

  遥望堆得高高的小案,东宫立刻两眼发直。在外游玩(?)数月,他都忘记庄里还有这么多烦心事要顾了,早知道再借故去西疆一趟……

  纠结起眉头,他严肃地说:“本宫才刚返回山庄,理应先跟长辈问安,这边俗事暂且放下!子音,你随本宫来。”

  “是,殿下。”即墨君应着,瞥了张缇一眼。

  这人对待监国的态度,实在过太无礼,若是在东宫殿,他不命人打张缇二十板才怪。秦斯带出来的人,学识固然是有,但礼数严重短缺,成不了大事。而且看对方那吊儿郎当的样子,即墨君对他经手的事务真是非常不放心。

  ……待会儿要记得先检查庄主亲启的信函,确认上面的火印完好才行。

  目送二人拐过穿廊,张缇收起笑容,转身回到自己的厢房,从帐中抽出藏得极为隐秘的一封信。“……要截下它,又何须偷窥内中字句?四姑娘的字,张某怎会不认识。”

  ※※※

  女眷还是住在那小院里,并且,没有吩咐张缇买几个丫鬟来服侍,或许是皇后不愿见外人吧。

  踏入院内,东宫在天井里轻唤了一声,随后就见储妃开门往外探看。乍然发现即墨君也在,她啊了一声,提袖遮着脸,继而想想,又放下,得体大方地请东宫进屋。

  东宫进去与皇后交谈,即墨君自然要在门口罚站。

  不一会儿,储妃出了主屋,看也不看即墨君一眼,扭身往侧屋去了。

  整个过程,即墨君没有抬眼,闷声不吭地盯着自己足尖。他才懒得管那个娇蛮储妃的一举一动,眼下要紧的是竖起耳朵,听听东宫怎样向皇后禀报这趟出行的收获。

  “……墨河王那边,恐怕不成。”东宫说着,无所谓地挥挥手,“不过也无妨,看他那畏首畏尾的模样,若真答应下来,本宫倒是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呢!”

  皇后不疾不徐地接话:“观监国神情,此行莫非另有斩获?”

  “然也!”

  东宫得意洋洋地拖着戏腔作答,发觉皇后眼色不妙,立刻改口:“回母后,是的。回程的时候并没走水路,故而有不少机会接触外人。沿线州县的情况,儿臣掌握得详尽了许多,希望往后也能常常出外走动。”

  “不可。”皇后端起茶,干脆利落地答复,“监国要以大业为己任,我从未听说,亲力亲为四处走动的人,能做成一番复国的事业!”

  这担子不仅沉,还躲闪不得。

  东宫垂着头,老实地聆听母后教训。

  皇后抬眼看看他,放缓了口气,微笑到:“何况监国去哪里,即墨家的小公子势必要随同前往,弄得庄内无人可以做主,又把事务扯到我这里来……我是不曾介意,但即墨子音,似是在意得紧啊!”

  屋外候旨的即墨君一愣,怎么突听见这借口找到他头上来了?

  ——皇后娘娘,你要劝着殿下,我绝对不会有意见,可是拿我做挡箭牌这就……

  屋内,东宫没兴趣讨论即墨君该不该逾越这个问题:于是揪住另一点:“哦?是什么事务劳动到了母后呢?”

  “一个位于墨河境内的小商号,想与本庄商货来往交换,我自作主张拒绝了。”

  东宫哈哈笑起来:“没事没事,反正本宫往后要做生意也不去墨河方向,母后抉择实在是明智啊!”

  那个张师爷怎么搞的,这么点小事儿也拿给母后定主意!

  气势汹汹杀回前厅,东宫把张缇召来一阵好骂。等他责骂完毕,张缇悠闲地替自己辩护道:“庄主,这事不能怨在下,在下是头一回被委以重任,又面对这么要紧的抉择,哪里敢自作主张呢?想说等几个月,庄主回来了再给答复,可对方送信的人,又催得急。没办法,只得打扰太夫人的清静,由她出面来拒了这笔买卖。”

  “你还委屈了!”

  “委屈谈不上,只是就这样一回而已,再遇上,张某也学乖啦,全都拖着不办,就等着庄主来一一答复呢!”张缇再次指向书案。

  东宫看着堆得高高的通函,也没心思再纠缠什么,指着张缇出言警告:“没有下回,天大的乱子,也不许惊扰后宫女眷!”

  “……”即墨君清清嗓子。

  东宫立刻修正用词:“呃,不许惊动太夫人和夫人!”

  “属下知错了。”张缇笑眯眯地点头,又说,“对了,那家商号……”

  “不做他们生意!墨河现在不给通商,这一趟商都是被赶出来的,辗转到祝州才谈妥!”东宫说起来就有气。

  张缇低头,暗笑:这回可是他自己一口否绝的呢,不关我事。

  挂名在墨河的小商号,正是秦姒得墨河王默许,派人在墨河境内做的一个空壳子,专门负责把囤积在夏县的关外货物销往关内。新铺开张,没啥名气也是当然。

  “庄主,既然你们平安回来了,在下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事务可忙。若说造帐拨算盘珠子,庄主身边还有些小伙子,个个都是伶俐能干的好手。”张缇作揖道,“既然在下空有这张嘴巴还能讨个好,庄主何不派在下出商呢?前次联络过的州县,要运送什么货物,只管放心交给张某看押清点,保准万无一失。”

  东宫冷笑:“可皇卫不能跟随你前往。这么看来,路上的山贼盗匪,还是挺有威胁的。”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。

  人家张师爷主动请缨,哪里会想不到这层?即墨君插言道:“张师爷不用忧心,本庄新近包下了一座镖局,专做自家押运生意,有不熟悉的义士投奔,也是先安置在镖局做事。你不妨在出发前,先联络镖局一趟。”

  什么“不熟悉的义士”,说得这样拗口,其实他们并未对外公开过身份,哪会有义士投靠?即墨君所指的,完全是爬上岸的海贼。

  张缇跟那群海贼周旋过,略知一二,只笑笑,便应诺下来。

  反正他的目的是名正言顺地离庄,前往某处,至于名目和过程,那些都好应付。

  “哦,对了。”即墨君叫住他,补充道,“镖局的镖头,想来张师爷也认得。”

  “嗯?”

  张缇一怔,为何他会顿生不妙的预感?

  “过去与你共事过,正是长州青少侠。”

  短暂地一静,张缇和东宫同时惊叫起来:“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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