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节 看来惟有我知音

  “阿嚏!”

  秦姒在睡梦中猛然一个喷嚏,被自己的响动惊醒了。

  她翻身卷住凉被,望向殿外的那抹夜空——谁半夜不睡在念叨她啊?或者现实点说,是不是该把驱蚊香放远一点点?这香味浓得闷人。

  不知为何,醒来之后,心跳就扑通扑通缓不下来。

  侧耳听时,又觉得殿内外静得厉害,连夏虫鸣叫声也听不见。

  她起身,望向窗外,只见几盏灯笼在回廊间穿梭,越来越近,终于绕了檐下过来,一路时暗时明到大殿正门处。

  殿门悄悄地开了。

  虽然是轻手轻脚,可正殿的大门原本就厚重,户枢还是发出了一丝闷响。一条黑影溜入殿内。

  屏风外面的小案上,点了盏灯。

  阴影投到屏风上,秦姒静静地看着那人移动,再一忽儿,人就进内来了,蹑手蹑脚,似乎屏住呼吸,慢慢撩开纱帐……

  两人对视。

  被捉个正着,半夜不请自来的家伙怔了怔,深感尴尬地咳一声:“原来四姑娘尚未入眠。”

  “恰好醒来而已,殿下有事?”

  “没。”飞快地否定之后,帛阳又道,“……其实是有,不过四姑娘未必想听。”

  秦姒笑笑:“哦?既然不想听,那必定切实关系我自身了。殿下勾起我的兴趣,不要再卖关子比较好吧?”

  “方才得到消息,说有人潜入京城,投宿在御史陈和府上。四姑娘以为,这人是谁呢?”

  秦姒听了心下嘀咕,此事与她关联甚大?

  而且……陈和?为什么是陈和?

  她起身,披了一层薄纱,坐在床沿上:“能禀报到殿下这儿的,自然不是普通宵小。能同时关系到你我二人的,那就更加稀少,斗胆估测,是皇族逃犯之一。”

  帛阳点头:“据报,正是监国亲临啊!”锐利目光,直视秦姒脸庞。

  谁知,后者脸上并没有浮出他预料的神色,这女子反倒是掩口,扑哧一笑。

  “你笑什么?”他莫名。

  秦姒解释:“嗯……只是觉得荒谬怪诞,哪有监国太子像江洋大盗一样神出鬼没的,也没听过皇子单枪匹马闯入敌营——咦,咱们这京城,算是他的敌营了吧?一定是谎报来的!谁惊扰了殿下的休息,先记上,来日清算了。”

  帛阳想想,也是这么个理,但他沉得住气:“是啊,故而本王只是坐等回报,由着巡夜官去捉拿逃犯。”

  秦姒抿唇,起身端了灯,慢悠悠地走到镜台前。

  帛阳看着她的背影,深感这么一回合下来,自己落了下风,便又硬气道:“再说了,监国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举动,他昨日不就闯入我军帷帐,劫走了前皇后与储妃么?”

  “也是。”秦姒并不与他争执,自顾自整理睡乱的头发。

  光照昏暗,铜镜里什么影子也看不见,她想着心事,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发尾。

  果然是来救女眷的。也就是说,东宫并未与元启帝汇合,皇帝依旧下落不明。

  若秦姒在东宫身侧,一定会劝他放弃皇后等人,铭记耻辱,一心反击。可她不在,那就很难说了,东宫急起来跟匹野马似的,东一冲西一撞,即墨君有可能镇不住他。

  昨天东宫等人的出现,也并未出乎帛阳的意料。

  但两边都是林地,不便骑兵作战,帛阳没有防备到东宫会像马贼一样冲出来,拖了人就跑。牛车上安置的短兵和油桶等,都没有来得及使用——帛阳推测的是伏兵尽出的交锋撤退,而不是……抢劫。

  秦姒没有告诉他,东宫手里只有骑兵,而且还是精锐骑师、加上他们平时帷赛用的赛马——打闪电战很赞的哦!

  但,冒险的事情,做一次就够了。如果今晚被举报的这人是东宫,他为何要冒险潜入,又怎么会选择陈和的家中?

  秦姒脑中闪过数个理由,但都嫌站不住脚。

  思索间,突然梳子被抽走,秦姒暗里一噤,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的帛阳。

  “半夜三更,梳发做什么?”帛阳微笑。

  秦姒垂下眼帘,答到:“睡眼惺忪发髻散乱,这样见殿下已是失礼,再不做修整,就显得我不懂事了。”

  “那本王来吧。”帛阳冷眼看着她,语气却格外温煦,“四姑娘自小不是以姑娘身份养大的,哪里擅长仪容?专心同本王闲谈,才能有趣。”

  有趣?有趣他不会自己去看戏么,跑来看她做什么?

  秦姒道:“不知殿下想谈点什么?”

  “为何监国会到陈和家中?”

  “呵,这么说来,殿下心里已经认定,那潜入的人就是监国没错了?”

  帛阳的手停了停。他说:“爱妃有所不知,陈和所举报的,就是监国被他拖延在府中!但本王实在想不通,监国去小小御史家里,要求看一封信件,是什么道理?”他的语速减慢,话语中的寒意越发地重。

  秦姒心里咯噔一响,她假意揣测:“这嘛……是什么信呢?”

  “陈和说是你从宫里送出的那封。”

  噼啪一响,是灯芯上蹿了个火花。

  秦姒随手将灯盏挪远了些,回眸:“……这么看来,监国还没有死心呢!呵呵。”她顿了顿,轻声提醒:“殿下,你拽痛我了。”

  帛阳面无表情地松开手,拂去扯断的几丝头发。他起身道:“为免落人口实,四姑娘送出的信函,还是都收回来详查的好。”

  “无妨啊,身正不怕影斜,殿下若是不信我了,随时也可以将我逐出皇城呢!”

  “四姑娘多想了,那是没有可能的。”帛阳冷然道,“你我都同样,即使是死,也要死在这皇城里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他一走,秦姒脸上的假笑就消失了。

  东宫这回能逃出么?

  他为什么要去找陈和拿信?

  她左思右想,难以理解东宫的目的。若是东宫进京,首先要去的,应当是曹少师府上才对啊!那么曹少师一定会给他看信,以证明“秦斯”的清白,然后……因为证据不够,东宫再出发去寻第二封、第三封……

  他为什么要去寻信?

  东宫一定是相信她的,但别人不见得信她。

  莫非是,东宫想借这信,说服那个“别人”?

  这需要说服的人,不是即墨君,但即墨君信不信,则很有可能被东宫作为幌子。

  至于东宫真正想说服的人,那个不信任曹少师的人,应当是皇后,她不会采信曹少师。

  秦姒抬头,她突然有点小小的感动。

  东宫说过的话,再次回响在耳边:本宫再请母后做主一次,你可不许又摇头了……

  “可要是人没了,摇头点头又给谁看呢?”

  她趴到窗边,仰望繁星。

  如果以前同姬山翁学过星象该多好。

  ——不知东宫的运数,是怎样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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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章节名出自: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

  貌似是红楼梦里面的-v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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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对菊

  别圃移来贵比金,一丝浅淡一丛深。萧疏篱畔科头坐,清冷香中抱膝吟。

  数去更无君傲世,看来惟有我知音!秋光荏苒休辜负,相对原宜惜寸阴。

  ----枕霞旧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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