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五二章 一剑光寒（下）
陈旧的牛皮帐中，蓝袍儒将恬然安坐，咽喉处抵着我寒光四溢的冰魄剑。</p>
剑锋离肤二寸，锋芒已深入骨髓，肌肤上显出淡淡的红痕，似乎随时都会淌下血来。</p>
帐子外边已经有大批士卒围扑上来，我并不想让鲜于微在三军之前颜面尽失，一手探入皮囊，在四周士卒掀帘的瞬间，珐琅珠次第打出，劲风过处，士卒纷纷倒出十余丈，八方寂然。</p>
被我用剑威胁着的鲜于微还能很镇静地问话：“姑娘所为何来？”</p>
这个人就是姬檀的骑射师父。我打量着剑锋下神色恬淡的鲜于微，这是个正值壮年的英伟男子，身在军中却不着甲胄，一身湛蓝色的箭袖直裾，长一丝不苟地绾着儒士髻。国字脸，卧蚕眉，丹凤眼，端的是龙姿凤章国士风度——这才是真正尘俗的英雄，气质或许不那么纯粹，却复杂而厚实。曲叔叔也是朝廷的平凉王，涉世甚深，可是，不管怎么看，我总觉得曲叔叔有疏离人间的味道……</p>
我眯起眼睛看他，：“鲜于大人不是要杀我么？今日特来领死。”</p>
大概这世上值得鲜于微铲除的女人实在没有几个，他很容易就猜中了我的身份，道：“殷宝林？”带了疑问的口气，打量我的眼光却是极笃定的。我磊落一身任他上下观看，他不紧不慢地又。“美色*情理之中，剑术意料之外。”</p>
“鲜于大人是打算杀我，还是拉我？”我问.</p>
鲜于微笑了笑，道：“拉得住？”</p>
“我曾受命保护姬檀安危。他为我离京，虽然不是我地意愿，到底取悦了我。”</p>
“殷宝林师出何门？”</p>
“雾山弃徒。”</p>
“难怪口气恁大。”鲜于微二指轻扣剑锋，铮吟一声，冰魄剑在我的有意相让下滑到了一旁。我顺手收剑入鞘。他神色自若地站了起来。眼底微微有些不屑，“宝林可知何为君臣主仆？直呼陛下名讳，妄言取悦，姿态何等轻狂？——不过区区一个宝林已是如此放肆，一朝得势，岂不惑朝乱政、牝鸡司晨遗祸天下？”</p>
够胆子，敢在雾山弟子面前牝鸡司晨这种句子。谁不知道雾山历来女人做主？照样统御十方殿主，操控**八荒。不过，我真的不生气。山下这样的男人多了。难得有几个没把女人当附庸的男人，还八成都和雾山沾亲带故。</p>
“当日晏妃是我师姐，我直呼姬檀名讳，有何不可？”还有你不知道的呢。哼，你的宝贝皇帝被我胖揍也不是一两回了，改日当面打一回，气死你。</p>
鲜于微似乎没想到这一层，也似乎不知道晏师姐的身份。一时有些错愕。错愕之后就是隐忍难言地气急败坏。原本好好儿恬淡无比的儒者表情几乎扭曲了。一副不忍卒闻的模样，拂袖郁怒道：“简、简直……是……乱七八糟！你……既是陛下姨母……如何能册宝林？！”</p>
“原本是权宜之计。^^^网”我解释了一句，忽而又疑惑地问道。“我与晏师姐同门不同宗，姬檀虽叫我姑姑，到底不是三服之人，如何不能册宝林？”其实，我虽然生在山野，长于草莽，该读的诸子百家姑姑还是逼我念过的，伦理纲常如何不明白？只是确实觉得很可笑，想要耍一耍此人罢了。</p>
鲜于微是君子，非礼勿言的圣训还是懂得的，磕巴了半天，最后只是狠狠瞪我。</p>
我一手横剑扶膝坐在中军帐中仅有的马扎上，就是刚才鲜于微坐的位置。就在这个视线上，我现他其实在看一张兵力分布图，这张图很有意思，上面画了人和刀，还有火焰图腾。奇怪地是，偌大一张图，却没有一处地势标注了地名。</p>
鲜于微显然很不齿我偷窥军机的行为，冷冷道：“偷窥军机者，斩。”</p>
天底下能斩我殷丹的断魂刀还没打出来呢。我顺手提笔，凭着记忆将这张地图的几个主要山脉、河流与城池关塞地名字写了出来，顺着兵势走向画了三条主线，七条辅线，一笔落在中央的莽山之上——：“你想烧莽山，奔袭寒云关？”</p>
我总是不认得路，却不代表我不记得地图。雾山里收藏着清风殿前几任殿主绘制、现任殿主补充的山河社稷图，我从前翻过，因为觉得有意思，不免记得清楚些，现在想起来仍然清晰一如昨日新见。真的把我丢鲜于微这张图的范围里，我也许不知道到底是在哪儿，不过，是纸上么，那就不好意思一清二楚了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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鲜于微终于有震惊了，他看了我一眼，又低头看我笔下地地名。</p>
“从前看过布防图？”鲜于微问。</p>
我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我家又没人领兵打仗，怎么会见过布防图。”</p>
“那……这几条线，你是怎么画出来地？”鲜于微急切地问。</p>
我原本以为他震惊地是我凭着地势写出了地名，哪晓得他震惊地居然是这几条一眼就能看明白的线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，只是指着图上画了人和刀的几个地方，：“这里有个人……这里有个刀……反正……我觉得就是这么连起来地……”</p>
“这里也有人也有刀，为什么不这么连呢？”鲜于微着急地问。呃？我看了他指的地方一眼，确实如他所。然后，我很努力地想了半天，自己也没有结论，只好很老实地：“反正我觉得就是不能那么连。这么画才对。那条线看着很别扭……”</p>
鲜于微张着嘴巴，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模样。然后，他趴在书案底下，翻出两个箱子，又从箱子里挖出两张牛皮纸，吭哧吭哧拖到我面前，：“这个呢？你会连么？”我还没答话，他已经紧了紧袖子开始磨墨，七手八脚舔了一支笔给我。</p>
我唰唰唰画了四条主线，三条辅线给他，他眼睛已经直得不会拐弯了。</p>
好容易醒过来，又催促我画另外一张牛皮纸。我并不觉得困难，提笔就画。这一张纸只有一条主线，九条辅线。画好之后，鲜于微抱着牛皮纸看了很久很久，呆滞的目光陡然变得疯狂，气血激荡之下，一口血喷了出来，哈哈大笑：“寮国，寮国！哈哈哈哈……皇上，臣明白了，臣明白了！”</p>
鲜于微大笑着跑了出去，我有没反应过来，下一刻，中军帐四周的士兵又杀了进来。</p>
逼不得已之下，我只好再次拔剑。谁让我把鲜于微放跑了呢？</p>
我并不想杀自己人，先前一路上来都用珐琅珠，这一次剑虽出鞘，也仅仅是剑锋凌空制穴，并不真的见血。一波一波的士兵被我倒在地，偏偏外边还前仆后继、绵延不绝。就在我得有冒火的时候，那个大笑着跑出去的疯子将军又跑了回来，一声令下：“住手！不得无礼！”</p>
住手可以理解，不得无礼是啥状况？我奇怪地看着士兵们整齐散开。</p>
鲜于微襟前还有喷出的鲜血，大步进来，边走边：“这位是殷军师！”</p>
他在什么？我掏了掏耳朵，难以置信地盯着场中的一切。很显然，身边的士兵们也都很茫然。他们虽然听从命令停止了攻击的动作，却对主帅的号令彻底无所适从。我怎么就成军师了？凭什么呀？我、不、干！</p>
最后半时来更新……俺快死了-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