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 木簪

  彩云见两方人马混杀在一起,趁着没人注意,一晃身,溜出了战圈。到无人处,急忙取出石头,默念圣母进阵前教的法诀。黑色石头受法诀催动,竟越来越亮,散出团团黑烟,越聚越多。

  须弥阵内,张胜将紫金圣母罩在‘空明钟’下,不停地用钟音炼化圣母。开始时圣母惨叫挣扎,后来渐渐弱了,过了一会儿,声息皆无。张胜恐圣母诈死,又拍了数十下,见里面没有动静,心想:“定是死绝了!”便慢慢翻开大钟查看。只见紫金圣母七窍流血倒在地上,胸前有两个小洞,流出的血浸湿了衣服,紧贴在身上。张胜长叹一声,收了法宝,来取紫金圣母的百宝囊。正低头时,忽见她睁开眼,甩起拂尘当胸打来。张胜大惊,躲闪不及,被打得口吐鲜血,倒飞出数十米远。他站稳身形,正要再下手了结圣母,忽然一团黑光包裹住她,竟消失不见了。张胜忙高声问:“柳真师弟,紫金圣母哪里去了?”柳真现出身形,苦笑道:“她已不在阵中了。没想到费了这么多手段,仍让她逃走了。”张胜道:“师弟不要泄气。她受了重伤,若无高人医治,必死无疑;若有人救了她的性命,但受了空明钟重创,也是精神错乱的下场。”柳真道:“可惜!可叹!千年修行竟因不识天时,落的这般下场!”张胜亦感慨不已,道:“众位师兄弟正在死战,我们快出去罢。”柳真撤了阵法,和张胜以及诸多道门弟子杀出阵来。

  却说彩云不停地念动法诀,那石头越来越亮,散出的黑烟越来越多。等到最后,石头全部变成黑烟,竟形成了一道门户。彩云正惊异间,只见黑烟涌动,门户一闪,遁出一人,竟是紫金圣母。此时圣母七窍流血,胸前也滴滴答答流着血,彩云正要相问,圣母道:“扶我回去!快!”彩云不敢怠慢,急忙扶着圣母回城去了。欧阳海眼尖,见圣母逃出,大手一挥,叫道:“鸣金收兵!”铜锣响处,三十六洞人马和众将士齐退。位正不肯轻饶,率着人马追杀,直追到威城下。城上箭如雨发,军士多被射倒,位正无奈,率军撤回。

  欧阳海退进城中,一面命人紧守城门,一面清点战损。他却直到圣母府邸,查看圣母伤势。府邸的门都开着,路上有点点未干的血迹。欧阳海顺着血迹慢走,进了厅堂,见紫金圣母盘膝坐在蒲团上,身后靠着一张四角矮桌,面色苍白,汗如雨下。圣母见他进来,挪了挪身子,想往矮桌上再靠靠,却没挪动。彩云心细,流着泪扶了她一把。圣母靠稳了,长出了一口气,缓声道:“你过来,我有三件事要嘱咐你。”欧阳海抹了抹眼睛,挤出两串泪水,走到圣母身前跪下。圣母道:“第一件事,我有两个徒儿,一名彩云,一名彩烟;彩烟在紫金洞看家,彩云就在这里。我死之后,紫金洞定守不住了。她俩个弱女子无处容身,你要护着她们,若是仇人来寻仇,你要保她们安然无恙。”欧阳海道:“圣母放心,我一定护着她们。”紫金圣母点了点头,看着他道:“你发个毒誓!”欧阳海迟疑,不想发誓,可圣母虽然面色苍白,汗如雨下,但眼睛好像两把刀子,盯得他额头冒汗。欧阳海一咬牙,举起右手道:“我欧阳海发誓保护彩烟、彩云二女,若违此誓,教我···教我····教我受瘟疫而死。”他一转眼想了多种死法,觉得自己已是分神境界,受瘟疫而死最不可能,就发了这个毒誓。

  紫金圣母点了点头,露出些微笑,道:“第二件事,我死之后,将我葬在八子旁边。我一生修道,八子也各有际遇,母子总是聚少离多,反不如凡人欢乐。若在九泉之下,我母子相伴,亦是一件幸事。”彩云哽咽道:“圣母神通广大,您不会死的!一定不会的!您······”圣母瞪了她一眼,彩云不敢再说。圣母接着道:“第三件事,第三件事···咳····咳咳······”她的呼吸渐渐急促。紫金圣母两手颤抖,从头上取下一枝紫色木簪。欧阳盯着木簪,好像饿狼盯着肥肉,诡秘的眼神从泪眼中透出,恰好被掩盖了。紫金圣母取下木簪,看了看它,眼里含着甜蜜的追思,转瞬又化为恨意,一字一句道:“第三件事,掰断木簪,让摩云岛摩长风为我报仇雪恨!咳咳······”欧阳海接过木簪,摩挲着看了看,小心收好,问:“圣母,我有圣药,可保您坚持到摩大人赶来。您······”圣母摆了摆手,态度坚决,冷笑道:“让他来看我的惨样么?让他救活我,把我当一个疯子养着么?不!绝不!我金胜男见过人世间的繁华,也曾静坐山头看过万里山河的云彩;天下四海有我的足迹,五湖三山有我的余音。既静静地来,轰轰烈烈过一场,也当静静地去。”她抬起头看向屋外,眼里有了光芒,好像浮屠山清晨的阳光照在云海,梦幻而迷人。彩云轻轻地叫了声:“圣母!”她没有动,也没有回应······

  天下有东、西、南、北四海。东海深处摩云岛上有一座行宫——摩云宫,宫主正是摩长风。这一日,他正左拥右抱,搂着众美女作乐,忽心有所感,望向西北方向。片刻之后,他神色凝重,令众美都退下。过了一会儿,又叫道:“传文武前来正德殿议事!”原来摩长风有渡劫期修为,神通广大,法力无边。他占据摩云岛,招兵买马,广收门徒,千年间占了七十二处仙岛,统御方圆百万里海域。为了方便管辖,他依着世间的皇朝建立行宫,分封文武,自称摩云宫主,自比东海龙王。门外的侍卫听了命令,急去传报。摩长风出了浴华殿,到寝宫更换衣服。

  不多时,文武齐到,分班列立两旁。摩长风头顶曜日金龙冠,身穿着飞龙舞凤褚黄袍,腰系水火碧玉带,脚踏江山万里无忧履,走上正德殿,坐定龙椅。众文武齐呼万岁。礼毕,摩长风问:“近日中原西北方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?”丞相龟虽寿出列道:“欧阳世家叛乱;永宁国派兵镇压,道门出手帮忙。欧阳世家广邀天下道友,同抗道门,许多人去了。两方正在威州城前对峙。”摩长风点点头又问:“还有其他事吗?”龟丞相想了想道:“西方的杨家也反了,太尉南宫武正率兵镇压,道门也派了人帮忙;北方的元武国也不安宁,黄泉宗复出,正与密罗宗和巫教大战;南方的镇魂殿也有动静,不过动作不大。”摩长风皱起眉头,心道:“天下安久必乱,乱久必安!自上次正魔大战已过去三千多年,看此趋势,天下大乱不远矣!”他想了想,道:“诸位爱卿,我要些事要出宫一趟。待我离宫之后,诸位要谨守领地,莫生是非!”众文武不敢问原由,齐都应声称是。摩长风将行宫事宜安排给龟丞相,带了谢兴风、谢作浪两个徒弟,按着感应,向西北方飞来。

  ·······

  位正自从胜了欧阳海,回营中清点战果,收获颇丰。众将十分喜悦,要摆酒欢庆,位正便在营中杀牛宰羊,犒赏三军。次日,位正命军士饱餐战饭,又来城外叫阵。欧阳海立在城头上,看着位正身旁数百名道门弟子,愁得脑门发疼,将免战牌挂起,回城打坐去了。三十六洞的人马经过昨日一战,死了一百二十多人,只剩下一百八十人。有的人有心眼,见圣母和三十六洞洞主已死,知道自己的份量,悄悄溜出城跑了。剩下一百五十多人,有的要为圣母和洞主报仇,有的眼馋道门的法宝,有的跟风随大流。可谓乌合之众!

  位正连日叫阵,欧阳海高挂免战牌不出,他十分恼怒,想要改变地脉,破坏守城大阵。柳真劝住道:“我有一计,可破敌军。”位正连忙请教道:“请师弟教我。”柳真道:“威州城西北方有一河名为清河,城中用水多取自此河。若派一队军士用布袋装土,堵住河道,再派一队军士另凿河道,使河水从西南方流走。威州城自乱矣!”位正拉起柳真的手,拍着道:“师弟高见!真妙计也!”便命人一方面堵塞清河,一方面朝西南方挖河道,使河水改道。道门弟子亦前去帮忙,只用了一日时间,工程完备。

  黄昏时候,位正站在清河旁,命:“通水!”十名金丹弟子领命,挥动长剑,朝前方一齐挥剑。只见清河河道侧面霎时撕开一条长宽数丈的口子,集聚了一天的清河河水像成千上万只发狂的野牛,你拥我挤,呼啸着从新的河道涌入。清澈的河水霎时变得浑浊,带起河道里零散的泥土和碎石,一起奔流向远方。

  众人看着河水奔流,欢呼雀跃。柳真忽然说道:“河水脏了!”位正应道:“脏是一时的,过了今晚它就干净了。”看着眼前的河水,位正忽然生出感慨,笑道:“这条河就像现在的永宁国,虽然有些混乱,但只要混乱过去,它定会变得清澈,也将走上另一条不同的道路。这条道路与先前不同,路上定有着皑皑的青草,苍翠的树木,一望无际的平原,还有幽深的陡涧。”柳真点了点头,也是心情激荡,不过他忽又转念想到:“河水终究是要汇入大海的,只是从不同的方向流入罢了。”顿时心生悲伤。位正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,笑道:“不管如何,路上的风景定是不同的。”柳真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位正道:“我也不知!”二人相视一眼,一齐大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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