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石头
洛文清道：“陆姑姑是自己人，她出身清白，不曾见过生人，以后带在身边行走也不会被人认出来。含娇含俏，你也要想办法遮掩才是。”
“三年前我们离开江南时才多大，这会儿便是站在别个面前，也未必认得出来。在陇西时，我们深居简出，更不曾见过人，只要改个名字便是。”洛凝不以为意，在江南，她认识的人寥寥之数，在陇西更是连脸都没露过，唯一见过的洛家族老，也死在了战乱之中。
“知道我身份的，就只有护送我们从陇西到西安的镖局，还有千佛寺的和光大师，苏靖云还有他的先生，不过，那时，我也未完全秉明身份，料是无事的。”
她买房子的时候，也是拿了祖父的名帖，房产上登记的只有她的闺名“洛氏”。
洛文清把她所说都记了下来，道：“你安心回去，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。”
洛家传承多年，自是有些手段，洛凝没有多问，带着陆氏和十儿，并含娇回了家。
十儿睡得很熟，不哭不闹，洛凝把他和陆娘子安排在了东厢。
陆娘子举手投足，都带着出身世家的克制和规矩，可那脚步轻盈，动作麻利，显然是洛家暗地里培养的特殊人才，很快将十儿收拾停当。
走到洛凝身边，恭敬地磕了三个头，道：“奴家曾受洛家大恩，往后这条命便是小姐的了。”
洛凝起身，将她扶了起来，道：“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，说什么命不命的。十儿是我的侄儿，你是她的乳母，仅此而已。记住了吗？”
陆氏抬起头来，一双眼睛又深又沉，像梭子一般打量着洛凝。
洛凝眸光一转，道：“陆妈妈可看出什么了？”
陆氏道：“七小姐跟奴家想象的不一样。”
洛凝不知道是不是练武之人都这么敏锐，点头道：“我十岁便带了回陇西，又孤身带着两个婢子来到西安，自然与你见惯的闺秀不同。”
陆氏敛目，道：“小姐说得是。”
洛凝抻了抻袖口，道：“夜了，明儿舅母便要到了，你自己当心不要露了马脚，刚才那个眼神，以后绝对不能再有。”
不管陆氏是什么来头，到了她这里，就得行一个奴才的本分。
陆氏听出她话里的冷意，心中一悚。
她倒不是有什么不服，只是怕这个娇滴滴的小姐无法承担养育十公子的重任，却不想她看似柔弱，却生了玲珑肚肠，还敢当面警告自己。
语气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恭敬，道：“是。”
回了正屋，含娇和含俏连忙打了水给洛凝洗漱。
含娇给她敷了面，拿香膏按摩，驱了含俏道：“今日天冷，你早些睡了吧，我给小姐守夜。”
小孩觉多，含俏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退了下去。
含娇这才问洛凝，“小姐，可是遇着麻烦事情了？”
洛凝自是不能说出十儿的身份，而是把含羞和魏氏的事情说了。
含娇一听许庭生竟娶了她的牌位过门，眼睛一翻，险些撅了过去，幸亏洛凝拉了一把，才堪堪站稳，嘴唇动了动，终是没忍住，拿了帕子掩了面，大哭起来：“许公子怎么能这样对小姐啊，一家子的狼心狗肺啊？”
半晌又操心地呢喃：“那小姐以后怎么办啊？”
一边咬牙切齿诅咒含羞：“不要脸的小蹄子，我要写信给含玉姐姐，让她没脸做人。”
她痛哭流涕，怒火中烧，把生凭最坏的话说了个遍，回头，却见自家小姐拔了头钗，正拿篦子悠闲地篦着头发，那青丝跟瀑布锻似的，看着镜中的俏脸，真如那神仙妃子似的。
太淡定了，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。
她哪知道洛凝心里也是各种吐槽，但是没她这么恼，因为相比洛家的危机，许家这点事儿，那根本不是事儿，在她眼中，许庭生娶的只是一块木头牌子而已。
现在重要的是，要怎么跟苏秀才讲，他虽然一穷二白，到底还是世家子弟，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。以如今的时代，她已经算有夫之妇了，想想，心情还挺微妙。
恐怕苏秀才知道后，会毫不犹豫跟她解除婚约吧，因为对时下的人来说，名誉大过天。
含娇净了面，肿着一双眼睛，声音也嘶哑了，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，道：“等舅夫人来了，我们回江南去，谁也不识得，还管他们作甚。”
这丫头能想到这个地步，也是不容易了。
洛凝笑了笑，道：“前两天不还说苏秀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么，怎地如今又回江南？”
含娇俏脸白了白，翕动嘴唇，半会儿才吐出一句：“其实，他也没那么好，这西安的人蛮得很，哪比得上江南毓秀？”
可是如今事实如此，便是无人得知过往，她们自己心里的坎又怎么过呢。
逃到天涯海角，亦是无用，不如好生面对罢。
“就是退婚，也要堂堂正正，悄悄走了算怎么回事？”
含娇脸色再变，急道：“可是苏家公子……许家公子，哎呀，小姐，万万不可说啊。”
洛凝把玩着一把天青色雕红莲纹的梳篦，对着镜子比了比，道：“有何不可说，若他还坚持诺言，便说明他的确是一诺千金的良人，若他毁婚，这般势利小人，我又要他作何？”
不知为何，一想到他，她这里心里就流淌着一股暖流，像灼热的泉，烧着她的心。
说这是爱情，也不尽然，毕竟两人相处时日尚短，若说无情，那之前种种不是耍流氓？
不能否认，她喜爱他，一眼就相中了他，如果能过去这一关考验，以后，便没有什么能够击垮他们了。
莫名的，她对他有信心，因为他是那样不拘一格的本色男儿，又怎会因那虚名，误了自己的良缘？
“可是，七少爷和舅夫人那里又怎么讲？”含娇见她主意已定，又操心起家人的看法来。
“傻丫头，现在你家小姐我，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了。程家家大业大，规矩严明，也不好无中生有，变出个嫡小姐吧？与其去添麻烦，怕节外生枝，还不如，自立自强。”
※未完待续……